奋战了大半个月,何田田终于踩着截稿日的黄线顺利交稿,她不拖稿,这使得编辑从来对她和颜悦色。
何田田写作的历史倒长不短,从她大二那年游戏afk开始,一时空虚寂寞之下让文学梦想趁虚而入,几年下来吸取她的社交能量茁壮成长,终于使得她成为一个通讯录里联系人不过百的宅女。
不过此宅非彼宅,她对二次元的爱不比对食堂自助餐的爱更多。
何田田是一位悬疑小说作家,她小学看金庸中学看卫斯理,贯穿整个青春期的却是古典推理小说和拉风的名侦探,最爱福尔摩斯——人人都爱福尔摩斯,然后是阿婆的马普尔小姐,再来布朗神父和看一本减寿十年的艾勒里奎因。
她不喜欢日系推理,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还值得一看,松本清张已经不算是推理,岛田庄司是摆弄玩偶的神经病,东野圭吾披着推理的皮琼瑶,再往后玩叙述性诡计那一帮子,直接可以归类为轻小说。
当然她的看法只是她的看法,同业相轻,她跟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是一个重量级,所以顶多在自己的微博上评论几句,与持不同意见的粉和非粉打打嘴仗,反正改变不了什么。
就这样她已经满足了,或许写作的人都是另一种形式的表达狂,有人关注她,在乎她的言行,无论是褒是贬都让她觉得这贫乏的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所以何田田热爱写作,她认为她能写一辈子。
交稿以后有段无所事事的日子,那种绷紧过后的骤然放松,产生的效果类似不应期,空虚寂寞,烦。
后天正式放中秋假,她们部门没有盈利,相应就缺少福利,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部门左手土鸡右手土鸡蛋,包里还有月饼券。
何田田伏在二楼悬空走廊上看热闹,游戏部门果然又是油水最丰的,这年头到底有多少比她更空虚寂寞冷的玩家?
“喂,”产技部同事尤思过来推她一下,“借个火。”
何田田没理她,尤思摆明也是来偷懒的,硬把那支烟凑在她面前五分钟。
她赢了,何田田慢吞吞地摸出一次性打火机,打着了火,两个女人头碰头点烟,又分开来懒洋洋地趴回栏干上。
安静地抽了大半支烟,尤思说:“你们发月饼券了?”
“没,”何田田条件反射地否认,又艰难地推动脑子想了想,改口道,“给客户批了一张哈根达斯的,200块。”
“你们部门哪来的客户。”尤思发出鄙视的气音,“沈嘉齐这是弄名目给你们改善生活。”
“嗯。”何田田没否认,她已经在网上看好了哈根达斯的冰淇淋月饼,放假就去领。
“真好,”尤思叹口气,“你们虽然清苦点,能摊上沈嘉齐这么个头儿也不错,不像我们。”
何田田没吭声,谁用谁知道,沈嘉齐人是不错,但是太混了,且他不是像何田田这样出自主观的混,而是能力不足,想上进不可得。不过尤思也没说错,在他们这样越来越像国企的大公司里,遇到像沈嘉齐这样的上司确是大幸运。
尤思心情不好,先抽完烟,紧跟着又抽出一支,何田田干脆把打火机给了她。
楼下经过一个游戏工作室的同事,年轻稚嫩得不像大学刚毕业,简直像刚入学,一脸喜气洋洋地拎着一袋颗粒状的东西。
“那是什么?”尤思用夹烟的手指指了指,差点把烟灰落到人家头上,两个女人动作一致地缩头。
何田田默数了五十下才小心翼翼地露出两只眼睛,只看到那男孩儿的背影,这时节还穿着宽大的短裤,镶着三叶草标志的裤边随着走动的频率拍打两条毛茸茸的大白腿。
她眯着眼睛努力分辨那男孩儿手里的袋子,袋子里的东西。
“是冬枣?”
“我觉得是板粟,板粟烧鸡挺好吃的。”
“这季节有板粟?”
“有吧?”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单身女人把这个话题含糊了过去,尤思把视野放得更远,眺望隔壁淘数据公司六角形蜂巢状的大楼。
“你说淘家会发什么?”
“别想了,人生就是有对比才会变得悲惨。”何田田把烟头按熄,扔进垃圾箱。人家公司可是有星巴克的,他们公司只有咖啡机。
尤思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你说咱们老板把北门对着淘家的南门开了一年多,怎么就没吸点财进来?”
“可能对家也弄了风水局破了咱的法?”何田田往下看了眼凹形的水池,“就咱这一周没换水的风水池,你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