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杭州的夜总是降临得特别快,沈嘉齐在公司多待了一会儿,开了两个可有可无的会,出来便看到月朗星疏,连东门外聚集的黑车司机也已经收班回家。
他有些犹疑地看了看表,才九点,昼夜温差大,云科技公司又位于近郊的高新技术区,换句话说就是鸟不拉屎的乡下,所以别想要什么夜生活,天一黑街上连只迷路的狗都找不到。
门口的保安跟他打了声招呼,沈嘉齐被打断了思绪,微笑着点点头,踩了一脚油门。
他不太想回家,那就进城吧。
沈嘉齐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公司的游泳日。
连续被同一个人救了两次,也可以说是三次,何田田觉得,作为一个负责任c有担当的成年人,她怎都应该表示表示。
更衣室里打眼全是白花花的,何田田不敢多看,三两下换好衣服,拿块帕子把的头发绕到顶上,便抛下尤思急急地先出来。
她怕那男人走了,他带着那小女孩先离开游泳池。
大门外的台阶底上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大都是公司同事,何田田眯着近视眼来往看,生怕把人看漏了。
没有。她吁出口气,心里想着,他是没出来,还是已经走了?
她说不清自己更中意哪种可能性。
她在台阶顶上徘徊,忍着不抽烟,每当有人出来,恨不能凑到跟前去辨认人家的脸。
她先看到那粉红圆点点女孩儿。她换下了泳衣,穿着一条款式同样可怕的小裙子,头上用玻璃弹珠扎着个歪辫子,浑身上下呐喊着“快看我可爱死了”。
何田田差点没冲过去,她及时刹住脚,因为那年轻男人就走在小女孩儿身后,似乎朝她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所有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那样“biu——”一声泄光,只剩下干瘪瘪的皮。
那年轻男人穿着件白色的圆领,胸口隐约印着几个字,说隐约,因为那些字已经被洗得连轮廓都看不清,白色棉布料的纤维也变得稀蒲,泛着一种年深日久的黄色。
他下身穿了条卡其裤,脚上是老式的黑布鞋,除了老北京布鞋店的展柜,何田田多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何况是被一个年轻男人穿在脚上。
或许是衣物的缘故,虽然细看起来仍是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材,他整个人却没有了刚才泳池里那般聚焦万千目光的吸引力,似乎只是个有点好看的普通帅哥,走在街上偶尔会被姑娘多看一眼。
何田田的女同事们穿上衣服也穿上了矜持,没有再去围观他,而是三三两两凑成一堆自顾自谈笑,不时看时间等待班车发动。
那年轻男人像是又看了她一眼,何田田想,她不确定那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她近视的错觉,路灯亮黄色的光又暖又轻,他眼睛里的光却是冷的,看她一眼的感觉像是被初冬的雨夹雪扑到面上。
“喂,”尤思在背后不耐烦地催她,“不就是一顿饭的事,你到底去不去?”
是的,何田田想请她的救命恩人吃饭,踌躇许久也不敢去问。她干脆转身踹了尤思一脚c两脚c三脚
“咳!”尤思重重地咳嗽一声,同事们都望过来,何田田被迫收脚,继续用眼睛杀她,然后又求她。
毕竟理亏,尤思叹口气,仔细地理了理半干半湿的头发,又掏出小镜子照了半天,直到发型满意了何田田又要出脚了,这才扭啊扭地走到那年轻男人面前。
他低着头正看着那小女孩儿,每当她想跑下台阶就伸长手把她拎回脚边。那也不知道是他的女儿还是侄女,年纪虽小性不错,尤思刚才在换衣间看到她小手小脚独自换下泳装,心里颇为羡慕。她一直想要一个乖乖的小女儿。
“咳,”她又干咳了一声,拼命往后仰头想看清那年轻男人的脸,但她比何田田其实还矮一点,大门外的光线又比室内差很多,她看来看去只看到一个被路灯照亮的下巴,上半张脸却隐在阴影中。
但这男人无视她,这点她可以肯定。
尤思向来自负美貌,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好,我同事何田田想请你吃饭,谢谢你刚刚在游泳池里帮了她。”
她怕人家不知道何田田是谁,特意提了提泳池,想来不会有人忘了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