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抽了抽,没抽出来,脸上飞起一朵红霞,就任由武安国握着。奇怪,明明是轻薄行为,为什么自己心中却如此安宁。
“我不想做圣人,我也没那个本事”。武安国望着远处的苍苍绿苇,大声对刘凌说。阳光下,一串串水珠从苇叶间喷出,把天地间打扮得恍如仙境。“诸子百家,每一家之言都代表着一批人的思考,想让这个朝代接受我的观点,必需先要有大批人和我产生同样的想法,或者说这个观点对大批人有利”。他紧握住刘凌的手,宛如握着整个世界,“直达圣听,一展宏图,那只是书呆子的一厢情愿,这个国家又不是一张白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要让这个国家人人平等,必需先让人们有平等的要求,否则,你强加给人家的东西,人家未必喜欢。所以我觉得,我能在北方,比在朝中更有希望能达成我的心愿”。
武安国不奢望刘凌能听懂,但他知道,今后无论自己做什么,总会有一双温暖的目光给以关注。
“我知道”,刘凌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和武安国的大手相连更牢。你是说:“实现你的目标要从下到上,不,从民间到朝廷才成。倒过来反而会把事情办糟。其实小时候我父亲和我说过,大圣人当年处处碰壁就是因为他的理论没有人需要,卖不出去。到了汉朝,一统天下了,圣人的理论的用处大了,才得以流行。后来董仲舒再删删改改,净拣汉家天子爱听得卖,结果就卖了个好价钱,只是把圣人理论给改了个面目全非”。
“什么”,这回该武安国吃惊了,没想到数百年前的刘伯温把问题看得比很多现代人都透彻。‘一种理论思想,必然会代表一定的阶层利益,这个阶层发展壮大了,这个理论才能得以推广施行’,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刘伯温真是个奇人,可惜,奇人不见得能被朝廷所容。
刘凌见武安国对自己能理解他的话感到吃惊,心中暗自有些得意,“父亲还说过这样的故事,有人去岭南和苗人做生意,见山上多荆棘,就好心卖给苗人靴子,结果被苗人给当骗子给打了一顿,因为苗人从来不穿鞋,他好心没好报”。
“对,就是这个道理”。武安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自己未曾见过面的长辈来,也暗暗感谢上苍,刘伯温的思维熏陶下长大的刘凌,显然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两心相知的感觉,让他心情格外舒畅。
“所以,安国”,刘凌望着武安国,认真而清晰得说,不再有小女儿的娇羞:“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你是好心,但必需等待你的好心能被人认同。别做那个卖鞋的好吗,你不但有自己的目标,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
一股暖流从武安国心底升起,这份久违的温暖直达眼角。握住刘凌的手,武安国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半晌,用力的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会分外小心,因为今天我已经握住了你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同老’,刘凌轻挽着武安国,安东城就在眼前,但此一刻,真希望是地久天长。
第二卷大风第三章乱(中)
“的、的、的”清脆的马蹄声打碎了宁静。城门处,一个虎背狼腰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不是张正心又是哪个。马打盘旋,张正心在上面报了报拳,低声说到:“师父,太子请你速到中军议事,事态紧急,我先回去复命”。语罢,纵马而去。
相视而笑,彼此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武安国飞身上马,也不和刘凌作别,奔雷四蹄一张,如一道黑电般消失在城门口。
“什么紧急之事,居然不擂鼓聚将,反是派人传令”,刘凌压下心头疑问,翻身自己的白马,缓步入城。虽然身为郡主,但在军中仅仅是个医护营的武术教官,点将议事的时候没有资格出席,为此她虽然找太子说了几次,可是这个太子比他弟弟要死板得多,死活不肯松口。看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刘凌不服气地想。
来到中军,早有近卫军士兵迎上,帮武安国把马带到马厩调养,一个亲兵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言不发,引领武安国走向后堂。武安国带着满头雾水四下环顾,院子中平日来来往往的军官忙碌的身影一个不见,作为中军的整个太子行辕鸦雀无声,只有一队队震北军近卫营武士往来巡视。
走进后堂,太子和燕王早在里边等候多时。汤和一身便装,显然也是仓卒而来,摇着花白的脑袋,不住叹气。曹振面色凝重,常茂气急败坏,徐增寿剑眉倒立,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撕碎。中间地上,蜷缩着一个文官,在众人怒视下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喊冤。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正张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冲武安国上下打量。
“见过太子、燕王、蜀王”,武安国抱拳施礼,那个小家伙他认识,是朱元璋的第十一子蜀王朱椿,去年在京城时,被这小家伙连续几天缠着讲他打败蒙古铁骑的英雄事迹,让他天天头大如头。再细看地上那个也很面熟,正是去年大殿之外被常茂当众戏弄的御使大夫陈宁。
太子朱标见核心将领都已到齐,长叹一声,说出事情原委。就在武安国等人出城观景的上午,御使大夫陈宁和蜀王朱椿前来宣读圣旨,对水师和震北军大加赞赏,众将各赏银两、加岁禄若干。太子接了圣旨,派人送陈宁下去休息,自道父亲想让蜀王前来增长见识,拉朱椿到后堂叙兄弟之谊。谁料在没人处,朱椿却口称传父皇密旨,从衣带中撕出诏书一份,上面写着丞相胡维庸勾结大臣谋反,着震北军火速回师平叛。太子见诏,一面派人拿下陈宁,一面招集核心将领来商议此事。
没等太子说完,轰的一声,武安国脑海一片空白。自己从去年入京,小心谋划,献如画江山,谈收复辽东,为的就是为了转移朝廷的目标,把精力放到外部而不是内斗上,谁知如此努力,不过换来的是内斗的时间稍稍延后,历史上该来的灾难终久难免。胡维庸案,前后十余年,无数公侯被牵扯进去死于非命。牵连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共七万多人,最后连维持国家运转的大臣都凑不齐,以至要临时征召。而被征召之人居然要买好棺材,和家人话别后才去上任。如此之国,有何可爱。二百年后的亡国,此时已经埋下了种子。(历史上胡维庸案发生在洪武十三年初,本书中因为武安国的出现,此案拖后了半年多)
“殿下,小臣冤枉,小臣虽和姓胡的那斯jiāo好,但其谋反一事,小臣一概不知”,陈宁见大家一时沉默,找了个机会,大声喊冤。大明律法,参与谋反者族诛,虽然和武将不睦,现在他也顾不得是否丢脸,眼睛看向众人,目光中尽是乞求之色。
“去你nǎinǎi的”,常茂飞起一脚把陈宁踢了个滚地葫芦。“早不反,晚不反,你他妈的真会挑时候”,边骂,边冲上前,作势再打,旁边曹振赶紧将其拉开。众人刚回到城内,正打算更衣去见太子,献武安国水路灭高丽之策,闻太子将令,仓卒而来,没料到竟是这事,全部惊呆。眼见胜利就在眼前,却不得不回师京城,心中无不气愤。
“八年之功,毁于一旦,八年之功……”徐增寿不住叹气,其父当年北伐,高丽人背信弃义,在后面截了粮草,徐达一生未曾经如此大败,回京之后,病了半年之久。徐增寿从那时起就发誓要为父报仇,有生之年一定要看到高丽败亡,如今好不容易打到鸭绿江畔,却奉命停止脚步,其心中焦躁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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