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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门少女 免费阅读

“我又怎么惹你了?”

“谁让你抢了我们槟榔的位子!烦人,离远点儿,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得了,语文又没考过她,她还告诉我这次考得不好,害我空欢喜一场,骗人!”邵子宁直接将矛头从林碧转向槟榔。

“你少来!除了这科,你哪科没考过我?去,别在我面前晃,盛你的饭去!”槟榔毫不客气地对他说。

“就是!‘勺子’,盛你的饭去!”林碧附和着,她们一直叫邵子宁“勺子”,让他走就让他“盛饭”去。

邵子宁说声“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就走了。林碧等他走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曼妥思来,笑道:

“来,吃糖!”

槟榔没精打采地伸手去接,将薄荷糖塞进嘴里。林碧边吃边问: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我没看见。”

“哦。你昨天怎么了,怎么没来?”

到底被问了,槟榔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轻描淡写地答:

“我最近比较紧张。”

“你是压力太大了。”林碧并没怀疑她的话,接着说,“你不知道你不在我多没意思,都没人一起玩。”

槟榔笑了笑,对这话多少有些感动,这句话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的,那就说明她还是挺重要的。

“明天要填报考的卡片,你决定要报哪儿了?”

“明天就填表了?”槟榔惊问,因为落一天课,她没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心里很堵。

“是啊,马上要考试了,你没看黑板上的天数越来越少吗?”林碧头一扬,指着后面大黑板上显示着剩余考试天数的数字。

槟榔回头看一眼黑板上用板擦擦得很浑浊的地方用红粉笔标注的数字,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碧懊丧地说,“真不知道考不上高中我能去干什么!”她居然也开始担心起未来。

槟榔就乐了:“是啊,当模特身高不够;当演员又没演戏天分;连养猪都是大学生的事了,哪有我们的地方?出去混又没人那本事,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打架只有被打的份。”

林碧也乐了:“数学老师说我们连扫大街人家都不要,因为我们根本不会扫地,连教室都扫不好。”说着两人全笑了。

槟榔就说:“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高中了。”

林碧手一挥:“我豁出去了,如果考不上高中,只好回家让我妈养了。”

“那也要养得起才行,‘啃老族’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她微笑。

“有谁能听到我哀伤的悲鸣!”林碧伸着懒腰,又笑道,“于涛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学习不刻苦,不如种红薯。’,我都快疯了!”她说的是自己的同桌。

“那才是哀伤的悲鸣呢,只可惜他种的红薯没人敢吃,他也种不出来。”

林碧哈哈笑,正在这时,邵子宁跑进来笑嘻嘻地对两人报告:

“物理老师说了,下午物理考试!”

林碧立刻进行又一次哀鸣:

“怎么又考?!不是才考完模拟考吗?”

“可模拟考是大前天考的。”邵子宁好心提醒。

“去!一边儿去!看见物理课代表就讨厌!昨天发的那张物理卷我还没写呢!”林碧由哀鸣改为哀号。

“哎,你就不能不让她考,你不是课代表吗?”槟榔瞪着自己同桌,她也讨厌考物理。

“那又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要是和物理老师说让她别考试,她不把我踹回来才怪!”

“你现在知道他的为人了吧?看他笑的,他物理好所以不在乎,我看他就生气!”林碧眼瞪着邵子宁,问槟榔,“想不想教训他?”

两个女孩的脸立刻狰狞起来,集体朝那个得意洋洋向她们散布讨厌消息的讨厌鬼扑去修理他,以减轻内心压力。邵子宁见状不好,拔腿就跑,可后背上还是被拍了几下。槟榔和林碧也懒得追,倒在椅子上又郁闷起来,她忽然说:

“我忘了问他要考什么了!”

林碧“哎呀”一声,两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道:

“这种时候根本就像是在地狱里嘛!”

这话槟榔倒是很赞成,在备考的时候,暗无边际的题海里,这就是炼狱,不把人炼成灰绝不罢休。

次日的报考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升学考已迫在眉睫,虽然以前大家也知道,但当那张奇怪的卡片与平时根本不用的填卡笔发到面前时,这种感觉变得越发真切,无形之中给本来就不轻松的氛围带来了更加烦闷的紧迫感,这种感觉比当时物理c化学实验加试时因为很少着手做实验而被老师一遍遍地拉到实验室去临阵磨枪时的紧张和无头绪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槟榔的报考志愿是建立在师长的期望之下的,但她并不敢保证自己能考上,因此她在重点高中的两个志愿里报的学校的差距相当大,这样即使第一志愿考不上,也有第二所学校可以垫底。尽管老师认为她考第一志愿绝对没问题,根本不关心她的第二志愿,可她是不会因为别人认为她能考上就被捧得发昏的。她有自己的一套,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怎样做能降低风险,能不能做成,对这点她相当自豪。

她为自己塑造了一种性格,刚强的性格,这与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弱势文静完全相反。她是柔弱的,可她想强大起来,因此她在努力塑造自己。可她也知道,她为自己塑造的性格只形成到一种肤浅的程度,不是所有时候她都能发挥出她为自己塑造的性格特性——坚强c勇敢c理智c自控力强。她的后天性格无法完全掩盖天生的性格,也因此,她拥有了互相矛盾的两种性格:一方面她有骨子里的温柔天真和多愁敏感;一方面她也有成熟女人的思考轨迹,偶尔会现实城府,会冷静,会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就像心里藏着另一个自己,在她性格定性的阶段,天生的性格和后天强行养成的性格交织,不知道在哪个场合,哪种性格会流露出来。可她仍然在这种正适合塑造自己的年龄努力去塑造自己,她认为给自己一个性格定位是很重要的。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会有独立的个性,才会与众不同,她希望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至于说现阶段她的性格的相互矛盾,她倒不担心。她还年轻,性格是经过好久的磨练才会真正定型的。只要她现在开始努力,她有的是时间,她的所有人生愿望一定会实现,她会变成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不久,她的第二性格便显现了。

那是报考后的一个星期,槟榔放学回家,意外发现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居然在今天回家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过惊讶归惊讶,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所以她也没多想,和父亲打个招呼,就回屋一头扎进功课里去了。

吃饭时一切也很平静,一家三口谁都没说话,虽然真正的原因是无话可说,但倒还有利于健康。在饭桌上,苏伟只吃点菜,倒是喝了不少酒,不过槟榔也没觉得怎么样,这是常有的事。

她哪里想得到,一场旋风即将刮起。

就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她洗漱毕刚坐到书桌前,忽然听见父母房里有争吵声。她侧耳听,起初以为只是平常的争吵,所以还坐着。可是,后来隔壁屋子里传来很重的脚步声,那是一种一个趔趄所发出的声响。她心里一紧,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似的,霍地站了起来。紧接着父母房间的门口处有那种两人一人抢着关门一人抢着开门的声音,她的房门倏地被推开,母亲奔进来迅速将门落锁,坐上床手里拿着父亲的手机。槟榔看她浑身发抖,脸色极难看。她向女儿要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正当槟榔不知所措之际,门被很大声地拍响,就像是房东催租的声音,与此同时传来苏伟恼火的叫嚷:

“开门!你给我开门!”

槟榔看着母亲,苏太太只是一边抖着手抄号码,一边往门上看,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苏伟,他仿佛是强行侵略别国的暴君,在“咣咣”几脚后,木质门板被踢破一个洞,一只大手从外面伸进来打开门锁。槟榔都看呆了,这情景就像是美国的科幻电影,她们将自己锁在一间小屋子里,变异人“咣咣”撞门,就差受害者的尖叫了。

苏伟一进来就大喊着让太太还手机,这间卧室很小,太太被逼到女儿的小床上仍然不肯给,她一边躲避着丈夫企图抓住她的手,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槟榔!槟榔!你看见没?这就是你爸,他在电话里叫别人‘老婆’,你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跑,不过到门口时便被捉住了。

苏伟红着酒脸,暴躁地拽住她的胳膊大叫:“你有完没完?”

“没完!”苏太太高声叫嚷,用力挣脱着,“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别人买房子,自己家却还欠着租!苏伟,你可真行,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把我当傻瓜,我为你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我亲耳听到的,你还不承认?!当初我把房子卖了救你,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交给你,我简直是白痴!我太相信你了,没想到你却这么没良心,把钱给别的女人,让自己的老婆女儿过这种日子,你可真有本事,你可真光荣!”

“的说够了没?你没完了你?”苏伟吼道。

“我没完!”苏太太脸色铁青地大吼,多年的猜测成为现实,她力竭声嘶地发泄着多年积攒的怨气,“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过成这样,你却和你的姘头逍遥快活,不要脸!”

“你这个臭娘们!”苏伟扬起巴掌扇在自己妻子的脸上,一下子把她打躺在地,又上前一把揪住太太的头发,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从地上拎起来,猛地把她按在墙上,拳头雨点般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一边打一边嘴里还说,“你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回事你?他妈的,老子成天花钱养你白吃饭,你还没事找事!真他妈的贱!”

槟榔吓傻了,她从没看过这种情形,从前父母即使打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凶,她唯一看过的也只是过去父亲一怒之下扇了母亲一巴掌(也许也是她忙于上学不知道白天发生过什么,反正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暴力场面)。可他们在她面前打了起来,打得那么惨烈,完全可以成为家庭暴力。她既愤怒又压抑,这壮观的场面成为她一辈子的记忆,被她刻在心里,成为永不磨灭的烙印。

眼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她赶紧上前拉架,她努力用双手推开父亲庞大的身形,然而他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大叫一声:“没你的事!你别管!滚一边去!”大大的手掌像一只铁金刚,她瘦弱的身子被重重抛上一堵墙,又反弹回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槟榔顿感一阵不知所措,她想他大概是疯了发神经了,他打她妈还叫她别管。不过她没说话,仍上前。这时她并不害怕,她将力气全用在拉架上,可她的力气显然不够。苏太太则在她身后不住地说:

“槟榔,你别管!你让他打,让他把我打死才好!”

槟榔惊恐地瞪圆眼睛,觉得今晚全家人似乎都疯了。不过她仍未松手,直到后来父亲估计是打累了,又把她推开,一把将母亲抛扔到沙发上,母亲手里的手机脱手而出摔掉了电池,仰倒在沙发上再也爬不起来,一场闹剧才就此结束。

苏伟喘着粗气,叉开脚,指着自己的妻子骂道:

“你这个泼妇!你服了没?还闹不闹了?再闹打死你!”

苏太太也喘着气,她的脸白得吓人,眯缝着眼狠瞪着丈夫,用有气无力却又愤恨与不屑的语气喃喃地骂道:

“有种你打死我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你再骂一句!”苏伟握紧拳头,上前就要接着教训她。

槟榔忽然感到一阵愤怒,她的胸口淤积着一股怒气,这是由在多年惨淡生活中的不甘与愤懑所积存的,一下子全暴露出来。从前她是不敢拉架的,现在她抛掉了懦弱与胆小。

“好啦!你想干什么?你要杀了她吗?”她撑开父亲魁梧的身子大声嚷,“深更半夜的这是干什么?没完没了啦!”

“没你的事!滚!”苏伟用力将她一推,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母亲急忙扑上来护住女儿。

“不要脸的臭娘们!的老是偷听我打电话!”苏伟上前再次像拎小鸡似的将太太拎住,狠狠扇她一巴掌,太太的身体立刻打个转儿坐在地上,他退后几步指着她骂道,“我告诉你,再闹你们两个一起给我滚出去!还管不了你们了!呸!晦气!”他重重啐一口,将白白的唾沫吐在地上,转身出去,大门“嘭”地关上。

苏太太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虚弱得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到底怎么了?”槟榔坐在地上问。

“刚刚他要喝水,我去给他拿,回来时看他把自己关在那屋阳台上打电话,我一听,他管别人叫老婆,还说给他们买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我冲进去抢电话,是女的,还问我是谁。”苏太太说着就哭了起来,“原来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给那个女人了!我没想到他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槟榔望着她的样子无奈又心烦,对哭啼啼的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手搭在母亲瘦弱的肩上,说:“好了!好了!”

苏太太仿佛找到了避风港,趴在女儿身上呜呜痛哭。槟榔也只好抱着她让她哭,哭声中夹杂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这场战争的最终受害者其实是槟榔,可她现在却还要安慰别人。这时她忘记了被推倒的羞愤,母亲本身就是个脆弱的人,现在更加脆弱,女儿此刻就像一堵墙让母亲依靠着,母亲也就忘了自己女儿所受的委屈。

槟榔望着简陋的家里那扇紧闭的大门,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次的吵架不是普通的吵架,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也许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她满心沉重。

第二天苏太太身上紫了几处,头上肿个大包,眼睛也青了,还发起烧来,却不肯让槟榔在家照料。她是个体质很差的女人,从小就身体弱,原本以为结婚后会被像花一样地呵护,可实际上这种想法是很可笑的。

以后的几天,苏伟又一次销声匿迹,家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病好后的苏太太变得越发敏感起来,她不是常常发呆,就是坐在那里拼命地打电话,对方超过三次不接,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哭上一阵,然后再接着打。

人不回家,电话又找不到,苦守在家里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槟榔看在眼里,只作看不见。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下来,她从第三一下子滑到第十七。试卷刚发下来,班导就将她叫到办公室:

“你是怎么了,这段时间降得这么快?物理都不及格了。”老师显然很挂心她的成绩。

“我初二学得不好,现在初二的东西考得也很多,所以没考好。”槟榔给自己找个理由。

但老师倒很喜欢和她这种有问有答的沟通,也认可她的答案:

“那就挤出点时间看看课本,做做初二的题,和物理老师沟通一下。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毕竟你还是我们的希望。”

槟榔笑着答应,顺利回到教室。她可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老师从不和她啰嗦。她刚一坐下,林碧就转过来,关切地问:

“叫你干吗?没事吧?”

槟榔摇头微笑,一边活动胳膊,一边说:“问我物理为什么没及格。”自从拉架后到现在,她的胳膊一直酸痛着。

“那有什么?只许考第一,还不许人家不及格?!”

槟榔笑了笑:“明天要布置考场了。”

“是吗?”

“我在办公室听老师说的。”

“看来大限就要到了!”林碧叹一声,将头靠在她的桌沿上,神秘地说,“哎,你知道吗,王城的父母要离婚了。”

槟榔一怔,旋即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的,你没看他这次掉得这么厉害嘛!”见槟榔没接茬,她又说,“父母离婚的小孩子真可怜!”

“父母离婚还得不到抚养费的小孩子更可怜!”槟榔整理着书本,扬眉叹息。

林碧点点头,但她不甚明白槟榔的意思,话题怎么一下子就由王城的事转到抚养费上去了。

槟榔也不甚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说完这话后却很沉默,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沉寂。也许一场巨变就在眼前即将发生,可她不知道这个“即将”是什么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一面在心里等待着一面迈步向前走。她的命运在被操控着,被别人牢牢地抓在手里。

考试的日子一点点地临近,初时大家都脾气暴躁且神经紧绷,不过日子越近,人的心绪越开始轻松起来。接着每个人都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反正就剩那么几天,也没什么好复习的,作业更是没什么好写的,反正写不写都那样了。

于是互写同学录的人越来越频繁地“走街窜巷”,不写作业的人越来越多,女生们甚至在课间公开承认自己昨晚又看了偶像剧。班主任屡禁不止,无奈之下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中午的走廊总能听到有班级在放《同桌的你》,整个毕业年级一下子忙得乱成一团。最后,在纸片乱飞与闲言八卦下,带着早考完早完事的心态,大家终于迎来了黑板上的最后一个阿拉伯数字——1。

第二天就考试了,前一天当然不会再上课。誓师大会在操场上举行,校长说得慷慨激昂,可惜没人听,因为下面有不少人在临时抱佛脚,不是背古诗就是看英语语法,以纪念这些日子来的清闲,不过倒没有老师前来阻止。接下来又轮到老师嘱咐自己的学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大伙自己明天将在哪里等着,又把那些说了上千遍的考试细则重复了无数遍,可惜也没人听,大家都在想在明天背水一战之前,今天下午先到哪儿放松一下,虽然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槟榔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家。因为对明天,她心里有些紧张。

可事实证明回家更该让她紧张。

刚用钥匙打开门,她就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瓷器碎了一地。母亲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父亲则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这张哭泣的脸已激不起他的任何怜悯。因为时间久了,他早就看腻了。

槟榔被这份情景弄蒙了,呆站在原地看了两人许久,这才想起关上大门,问:“你们在干吗?”

苏太太立刻将几张纸哭着递给女儿:

“你看看他要干什么?你看看你的好爸爸要干什么?”

槟榔望着她绝望的脸,把纸张接过来。在看到上面的字时,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继而她的身体被气得乱战,她的脸刷地白了——那是一纸离婚协议。

刹那间天空明明还是白昼,可她却觉得周围一片昏黑。她震惊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果苏伟肯低头看女儿一眼的话,他对她此时的目光一定会终身难忘,并会因此良心不安。可惜他并没有看,也许他没料到女儿会回来得这么早,让他措手不及,他一直选择低头刻意回避女儿,冷冷地对太太下最后通牒:

“你好好考虑清楚,我明天再来。”说完就走了。

槟榔一直目送他离去,回头时见母亲愤怒地抓起玻璃杯向墙上撇去,杯子“啪啦”一声碎了,震痛了她麻木的神经,恍惚间她觉得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并没去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也没安慰受伤的母亲。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这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她不仅即将失去一位父亲,她也将失去自己的生活来源,这就意味着她的未来将会相当悲惨,悲惨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她将失去所有决定好的梦想。于是她背靠着门板哭了,哭得很伤心,可她又不敢出声,所以她是咬着手指在哭的。只是眼泪并没有她想象得多,掉了几滴泪后她觉得好一些,就躺到床上,给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以便思考。她咬着手背,泪痕未干,努力想着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当然先考试,然后再考虑其他事。她知道母亲是不会离婚的,可如果父亲铁了心呢?不离婚就折磨你呢?那与其被折磨还不如离婚。离婚就要分财产,得管他要钱才行,不然她们母女该怎么活?可这种官司好打吗?而且也没证据证明父亲就是过错方,也许该找律师咨询或者雇个私家侦探。可她们母女没有积蓄,多年来父亲的薪水只能是他给,主动要是要不来的。这时她不由得埋怨起母亲来,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槟榔是自私的,她在这时想到的最多的居然会是钱,但她其实想的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金钱,她想的是今后她该如何生活。当她意识到没有钱她将寸步难行,她的父亲带给她的绝望会让她活不下去时,她想到的也只能是该怎么要钱了。

过一会儿,她听到母亲缓过来,在厅里开始扫玻璃碎片。槟榔听得一阵心烦,恨不得找瓶安眠药全吞进去睡过去。

晚饭时苏太太还像往常一样来叫女儿吃饭,母女俩坐在饭桌边,今天加一道荤菜,是槟榔最爱的水煮牛肉,只可惜做的不是时候。两人起先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久,又是苏太太先开的口:

“明天几点走?”她努力保持语调平常。

“七点。”槟榔也为自己的语调不颤抖在努力。

“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明天和蒋梦璃一起走。”

苏太太沉默一阵,嘱咐:“好好考。”

槟榔也沉默了一阵,终于问出足以给两人心里添个大堵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

“想离婚?他想都别想!”苏太太没看她,恨恨地说。

“这不是赌气就能解决的,看来他是铁了心的。”

“我是不会签字的。”苏太太道,“再说你还要上学。”

槟榔看着母亲苍白的脸,突然可怜起她来。常年的主妇生活彻底隔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现在的她已开始对外界产生厌恶和恐惧的情绪。她做一个人的附属已太久太久,久到只要一想起自己要脱离曾经的栖息地独自生活,她就会头皮发麻,心里乱颤。在她看来,就算从前的日子不好,也比没有要强得多。她已经丧失了自我生存的能力。

“你不签字他可以起诉。“槟榔冷漠地说,“明天他来时和他讨论一下赡养费的问题,我们一直靠他养,所以就算离婚,他也得付我们一定的费用。和他说这个,也许他会改变主意。”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明天好好考,妈的希望全靠你了。”苏太太说着,但槟榔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于是没再说什么,放下筷子回房去了。

她的中考前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度过的——不安c烦躁加失眠。

第二天,她黑着眼圈上了考场。

那一天天气很好,云淡风清,阳光明媚。而槟榔呢,她觉得自己很糟糕。早晨走得匆忙,她忘了带水,所以感到口干舌燥。昨夜又没睡好,只眯了一小会儿,这让她觉得今早一出来便恍恍惚惚,头重脚轻就像生病了一样。第一场考语文时,她的卷子又被从大敞的窗外吹来的夏风给刮飞了,就在那时不知为什么她有些蒙。

不过初试总算是完了,她头昏脑胀地出来,觉得考得不太理想。与她一起的同学在忙着对题,她也没认真听,觉得头很疼,好像是发烧了。但她并不在意,还是与朋友们一道要去附近早就踩好点的快餐店吃午饭。大家走出考场,这时,蒋梦璃的父母一起迎上来和她们打招呼,然后拉住自己的女儿问这问那。蒋梦璃很不耐烦,一心只想去吃饭,对父母的问话也只是敷衍。临了,蒋梦璃的父亲偷塞给女儿一百块钱,让她好好去吃饭,下午好好考。这举动被槟榔看见了,她忽然有点伤心。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苏太太正从拥挤的人群里匆匆走来。她一怔,问: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吗?”

“考得怎么样?”苏太太笑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还行。”槟榔回答,她的朋友已围上来向她的母亲问好,于是她说,“我们正要去吃饭。”

“那快去吧。”苏太太道,然后悄悄对她说,“已经没事了,你放心考试吧。”

槟榔看她一眼,点点头,和同学走了,但对她说的话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母亲,自己最明白。

一路上谁也没看出槟榔的阴郁情绪,她还是和她们有说有笑的。一直到餐厅,两个同学去点餐,她和林碧找到位子坐着等着。她坐下来,摸摸额头,觉得上面有点烫。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凄凉。

“怎么了?”林碧狐疑地问。

槟榔回过神来,忙笑道:

“没什么。我在想作文是不是写跑题了,我总觉得好象不太对。”

“考都考完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林碧烦躁地说。

“是啊,反正也考完了,不想就不想!”槟榔道,甩甩头,将那些恼人的心事都甩在脑后,喝一口同学买回来的可乐。

饭后回到考场她没见到母亲,知道母亲回家了。

不久考试时间到,铃声响起,她又一次进了考场。

下午的考试同样足以将人搅得头昏脑涨,数学试卷后的好几道题她都不会做,越急越想不出来,越想不出来她的头就越疼,这时她开始希望早点考完算了,早考完早完事,她想回家。

不过当她回到家时,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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