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绷带,回过头,映入眼帘的竟是胡大那张黑漆漆牙却特白的脸。
“胡大哥!”阿依意外地眨眨眼睛。
“小大夫,你哪儿都好。就是太瘦了,一个男人身子骨像个姑娘似的那怎么行!”胡大哈哈笑又极度惋惜地说。
阿依的眼角抽了抽。
“胡大,你说什么呢?”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高都头也拆了线,但因为右臂伤了肌腱还是抬不起来,秦泊南也给他看过了,说他半年内不能再拿刀,后期需要相当艰苦的复建,本意是想让他退役回家去。哪知他却不以为然,声称右手不能用他还有左手。
“高都头,不是说了没事就呆在帐子里别出来吹风么。”他是阿依缝针数最多的人。也是排异反应出现得最严重的人,当时伤口肿得极可怕,好在他身体底子好,只喝了几碗汤yào硬是熬过去了。
“哪那么娇贵,又不是个娘们儿,早就没事了。回头我就去攻城,到时候多杀几个越夏国兵带回来给你看看!”
阿依一点不想看。
“对了。我给你的那包ròu干你怎么又给送回来了?”
“受伤的是高都头,好不容易得的ròu干当然要高都头吃,吃了才能好得快,我又没有受伤。”
胡大微怔,他之前本以为她是嫌脏,他知道那些军医虽然来做军医,却一水儿的是读书人,读书人矫情毛病多,看不上他们这种粗人,自然也看不上他们用撕了一块衣料包裹的吃食。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因为阿依救了都头的命,他还是很感激她,哪成想她送回来不是嫌弃肮脏,而是为了都头着想,眼里划过一抹感动,还为自己先头的胡思乱想有些愧疚。
高都头一愣,哈哈笑道:
“你小子,那是送给你的谢礼,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ròu干不易得,多吃ròu才能多长ròu,高都头你是要去攻城的,你若真想谢我,等回帝都时请我吃石记包子吧。”阿依弯着眉眼说,高都头他也是帝都人。
“包子哪够,回头哥带你去吃醉仙楼,让你把菜牌子从第一道点到最后一道!”高都头大方地说。
“真的?说定了?”
“说定了!”高都头豪迈地笑说。
两人在竹竿下相谈甚欢,不远处的医帐,石冉青看着从早上就陆续有将士过来拜谢的阿依,不屑地撇撇嘴:
“小小年纪就会收买人心,长大了还了得!”同样是大夫同样是医伤,怎么就没人过来给他送谢礼,全都去讨好那个小子,明明是他的医术更高,谢礼是小,丢了面子是大。他狠狠地瞪了阿依一眼,气呼呼地走。
顾源堂少东家顾顺和紫苏站在一起,听见他小声的抱怨,嗤笑了一声,望了望不远处还在与高都头jiāo谈的阿依,含笑捅了捅紫苏,小声说:
“哎,你那个小师妹挺有趣的,若是别的姑娘早就哭着喊着要回去了,她真能撑,居然还把那群凶神恶煞的大兵也给降服了,那姑娘除了脸蛋还真没一处像姑娘。”
顾顺在帝都是见过阿依的,紫苏瞅了他一眼:
“这话你别在她面前说,小心她给你下泻yào。”
顾顺哧哧地笑。
远处的日影里,身穿一袭宝蓝色江崖海水云纹蟒袍的景澄遥遥地望着热闹的空场,轻轻一笑:
“原以为解颐姑娘会不适应,看来她在这里呆得还不错。”
秦泊南哂然一笑,目不转睛地望着眉眼亮晶晶仿佛正在发光的阿依。
景澄望着他异常柔和的眼神,微微诧异,看了看远处的阿依,又转眼看了看秦泊南,眼里掠过一抹了然。
☆、第二百一二章:一伤亡
夜幕降临之时,小乙拿着ròu干来找阿依,那时阿依刚刚从树林里如厕回来,本打算进入医帐继续去和yào童们把今日洗好的纱布整理完,小乙却在医帐门口截住她,笑着把手里的ròu干重新塞进她手里:
“这是给依大夫的谢礼,依大夫怎么又给送回来了!”
“小乙哥你受那么重的伤,本就应该吃点好的,好不容易得了些ròu干,你吃了才好得快。”阿依认真地说,又要给他塞回去。
小乙一躲,干裂的嘴唇上绽开了憨厚的笑容:
“我好得很,要不是依大夫你越过了高都头给我治伤,我早就死了,哪还有命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一包ròu干,你可是救了我的命的。”
阿依推辞不过,无奈一笑,只得接了,说:“那我吃两块,剩下的给你留着。”
“你都吃了吧。”小乙哥大方地说。
阿依却还是只挑出来两块,又将帕子递还给他:
“我拿这两块最大的,剩下的给你。”
小乙见她死活不再要,只得接回来,憨厚地笑。
“小乙哥,你这帕子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很重要吗?”从帕子上洗旧的花色来看至少有*年了,这么旧的帕子还一直在用其中一定有故事。
小乙微怔,望着手里的帕子,脸刷地红了,眼里掩饰不住幸福,腼腆地说:
“这是我娘子刚学针线的那一年给我绣的帕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舍得扔。”
“嗳?”阿依眼眸亮了一亮,“若是小乙哥娘子知道你用这么重要的帕子包ròu干,一定会生气的。”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娘子若是知道我用她绣的帕子包ròu干送你,一定会更高兴!”
“小乙哥成亲几年了?”阿依眉眼弯弯地问。
“才两年,不过我和娘子从小就认识了。”
“小乙哥的娘子漂亮吗?”
“当然漂亮,我娘子可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一说起自己的心爱之人,就是连一贯腼腆的小乙亦两眼放光,金光闪闪地说。
阿依的眼里漾过一抹好笑:“我听小甲哥说,小乙哥你还有儿子?”
“嗯。一个大胖小子,可壮实了。生的时候可把我娘子折腾得够呛。”一提到自己儿子,小乙更是掩饰不住满眼的骄傲与得意,眉飞色舞地说,“不过可惜。我儿子刚生我就出来打仗了。那该死的越夏国,我非要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让他们滚回老家再也不敢来!现在我儿子已经五个月了,希望能赶在他抓周前回家去,我一直想给他买个拨浪鼓,本来想等他满月时给他玩,现在看来只能等到周岁了。”
阿依望着他那比白日里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眼神,心里一动,勾起唇角说:
“小乙哥你一定能赶上你儿子抓周。你儿子也一定会以你这个上过战场打过敌人的爹爹为傲。”
小乙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一张朴素的脸嘿嘿地笑着,仿佛开了一朵花一样。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