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电话上去,那边迟钝地反应了一段时间,仿佛已经忘了还有一个小女儿流落在外。
孙立白听着挂断的短音,低头看了看小姑娘,孩子总是比大人料想得更为敏感,她肉乎乎的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角,仰起来的大眼睛晶晶亮,门廊顶部的灯光映在里面,复杂得不像是孩子的目光。
没过多久师兄夫妻俩便争先恐后地冲下楼,师嫂衣服的前襟沾满奶糊,师兄只趿拉着一只拖鞋,右脚光光地支在地上,被他多看了眼,尴尬地藏到左膝弯里蹭了蹭。
他没说什么,只推了推小姑娘,示意她回妈妈那里。
小姑娘有点迟疑,师嫂抢过来一把搂进怀里,心啊肉啊唤个不停,孩子微微挣扎了两下便安静下来,将脑袋伏在母亲温暖的胸口。
师嫂谢了他,又让小姑娘跟他挥手道再见,孩子打着大大的呵欠,敷衍地抓了抓小胖手。
两个男人目送那对母女上了楼,师兄搓了搓手,先是松了口气,又重重地叹息。
“让我怎么谢你呢,你可帮了大忙了!”
孙立白摇头,意思是不需要谢。
师兄看他一眼,这些年相处下来,亲近的人都能看懂孙立白面无表情下的好心肠。既然是兄弟,有些话说多了就见外了。师兄伸长手臂揽住孙立白,在他肩膀上大力地拍了拍。
孙立白被师兄揽着,他个子高,为了将就对方弯曲膝盖,姿势有些别扭。他没在意这个,而是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圆圆有心事。”
圆圆就是那喜欢穿粉红圆点点装的小姑娘,师兄的小女儿。
“可不是有心事才会离家出走嘛。”师兄缩回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支皱巴巴的品种不一的香烟,又摸出一盒火柴,火柴只剩下最后一根,他抖抖索索地点燃了,自己叼一支烟,还想散一支给孙立白。
孙立白拒绝了,师兄也不勉强,扔掉火柴,珍而重之地将空火柴盒和杂牌子香烟都塞回裤子口袋。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缓缓呼出,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
“这孩子人小鬼大,心眼儿多,眼瞅着她弟弟才半岁,我和她妈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师兄苦笑,“要说她也该委屈,女儿失踪一整天,我和她妈愣没发现这家长当得够不靠谱。”
孙立白想起自己捡到小女孩儿时打了几个电话,一直也没打通,无言地拍了拍师兄的肩。
师兄却突然激愤起来,“师弟,你不要学师兄,要记住师兄的教训,成家立业是句狗屁话,没有立业谈什么成家?”
门廊上的声控灯本已经灭了,被师兄这一声又惊得亮起来,傻乎乎地照着底下的两个精悍男人,夹着烟那个对着沉默那个口沫横飞,“你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成家!一朝有妻儿拖累,什么目标理想都得靠边,过日子变成混日子,浑浑噩噩数一天是一天师弟,师兄悔啊,悔不听师傅他老人家的金玉良言”
离得太近,师兄的口水不免溅到孙立白脸上,他忍着不去抹,目光斜向上方看灯。
看着那只昏黄的声控灯缩在毛玻璃后面,一只小小的飞蛾贴在玻璃的花纹上,安静地像死物,许久才扑朔一下翅膀。
扑朔扑朔,翅膀上细碎的鳞片落下来,飘在风里,顺着呼吸的气流进入孙立白体内。
有点痒,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