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舒适宜人。
槟榔接到飖飖的电话去她店里,刚进门又被她拉出来,说要带她去马场骑马,不由分说就上车走了。
郊外牧场,云淡风轻,景色迷人。
到达后发现雷霆也在,还有上次见过的唐恺恩以及一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他们全穿着骑马装。
“孟辙呢?”飖飖问。
“在那边坐着呢。”雷霆向围场外一指,“他说他今天不骑马,只是来看看风景。”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唐恺恩用轻蔑的眼神打量槟榔一番,说,“什么时候我们这个圈子里开始接收小老婆了?”
“这个圈子里也没打算接收骄横跋扈的千金小姐,看不惯你可以走啊。”飖飖不客气地道,又对槟榔笑说,“学学骑马,下次我送套骑马装给你。”
“小美人,想学骑马吗?我可以教你。对了,介绍一下慕靖文,我的大学同学,他家的雅兰集团是做化妆品的,你听过吧?这是苏槟榔。”他对慕靖文介绍。
“慕先生你好。”
“苏小姐你好。”慕靖文微笑。
“走吧,走吧,去骑马!”飖飖拉起槟榔的手。
“我不会。”槟榔忙摆手,“这次我就先看看吧。”
“走吧,不要那么胆小!”飖飖劝道。
“就是,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嘛!”雷霆笑说。
“真的不行,我从没骑过马,我可怕从上面掉下来。你们去吧,我看看就行了,下次再说,要不然等下再说。”
“不会骑马你来干什么?”唐恺恩很大声地嘟囔一句。
“反正不是来看你。”她看着她回答,很荣幸地得来她狠狠一瞥。
雷霆和飖飖都抿嘴笑,飖飖说:
“那好吧,你先看看,等下再说。你先看我们骑,放心,不会那么容易就摔下来的。”
槟榔答应,跑到围场外围去,隔着栏杆看着他们毫无顾忌地驰骋在土地上。她心里很羡慕,出生环境不一样,生活方式和掌握的技能就不一样,这是真的。
她脚踩栏杆,双手扶栏望了他们好一会儿,一回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堆出的高地上有一处休息地,上面摆着一组桌椅,孟辙正坐在那里,无精打采地望着远处。她好奇地走过去,上了高地来到桌前。他正在抽烟,她说:
“你在这里抽烟,癖好真奇怪,吸烟有害健康。”
孟辙看她一眼:“你怎么也来了?”
“我说我不来,飖飖一定要我来。”她坐在他身边,问,“你在干吗?看起来没精打采像块牛肉干一样。”
“你再乱给我取外号我就翻脸了。”他还是无精打采,不过这次倒瞪了她。
“那又怎么样?你也给我取过外号。”她看看桌上的烟盒,笑道,“也给我一根吧。”
他看她一眼,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她。她叼在唇上,他用打火机给她点燃,看她熟练地吞云吐雾:
“你真是飖飖那一路的,难怪她会和你好。”
“怎么?”
“飖飖喜欢所有不是正经女孩做的事,所以她讨厌别的女孩,说她们装腔作势。可她就喜欢你,因为你和她一样。”
“我和她不一样,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就不行了。不过我倒真希望能做像她一样的人。”
他嗤笑一声,将手里的烟捻灭,趴在桌上。她看着他,问:
“你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没怎么。”
“你是不是又挨骂了?”她觉得自己一猜就中。
“我为什么要挨骂?”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挨骂,那你是怎么了?你这种人不可能是因为失恋,难道你忽然对未来的人生感到茫然了?”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问:
“你看我干吗?”
孟辙扭过头,沉默了一阵,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呆在根本不属于你的地方拼命挣扎,其实你根本不喜欢那种环境,你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可你就是没办法脱离。”
“有啊。”她想了想,回答,“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本来想出生在有钱人家,然后本分地上学c工作c结婚。可我现在你也看到了,根本不是按想象的发展。可我的确是没办法选择,我脱离不了现在的生活去过自己想象中的生活。”
“出生在有钱人家?”他嗤笑,“出生在有钱人家有什么好?!”
“你当然会这么说,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出生在穷人家你会比现在更糟,到时候你只能每天去做苦力而不是坐在马场里无病呻吟。”
“无病呻吟?”他盯着她。
“好吧。”她耸耸肩,“不说这个。你可以说得直接一点,不用拐弯抹角。你不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她一猜就中。
“不喜欢。”他重新趴在桌子上。
“为什么?你不是学酒店管理的吗?你家正好是开酒店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我学管理是为了和我爸怄气,和我是不是喜欢没关系。”
“哦。那你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
“嗯。可你爸爸希望把你放在公司里。”槟榔对着远处的雷霆c飖飖招招手。
“那只是他希望的!”他突然有点激动,“他根本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他根本不想理解我,他只是把他的想法强加给我。他成天只会把我放在身边,然后天天骂我没用,总是把我和我大哥比,他根本不管我在公司要面临的那些压力,他根本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在公司做事。我讨厌那些规章制度,讨厌那些老古董,讨厌那些人说我是空降兵,可他不管这些,他只知道我没用!”
槟榔看着他,静默了一会儿,说:
“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也知道你爸爸那种工作是很忙的,况且一般父母都很忙,不会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孩子的心理活动,毕竟大家不是儿童心理学家。再说家里有两个同性别的孩子时,难免会被互相比较。有时候,有的人也会用压力教育法来教育孩子,就是成天骂你没用,然后希望你能借助压力反弹,这算是激将法。况且他骂过你之后你真考上大学了,说明这招还是挺管用的。不会有哪个人会真心地说自己的孩子没用,如果他真心地说自己的孩子没用的话,那就等于是在说他的遗传基因有问题,所以他心底里肯定不会那么想。他天天看着你说明他很关注你,或许关注的方式不对,但他还是关心你的。”
“你别用这种陈词滥调来教育我行不行?”
“我可没教育你,我只是觉得你都这么大了,好像没必要再去在乎你爸爸对你的教育方式了吧?你都成年了,按理说你爸爸教育你的责任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事都应该由你自己来做。反正你作为公子哥去自己家的公司的确不好干,人家都是拼死拼活一点点往上爬,你得到的职位也许是别人努力了十年都还得不到的,所以不管你有没有能力,招人嫉妒也很正常,你的确是因为有个有钱的爸爸才能空降到公司。虽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出身也是一项有利的自然条件,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思忖了片刻,她又道: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公司里好好干活,不要再随心所欲,严格律己,像你大哥一样上道,然后用你的能力堵住嫉妒你的人的嘴;另一条就是出来自己干,一种是给别人打工,但那要比在自己家的公司里更努力,更要给人做牛做马才行。我跟你讲,你爸骂你是为你好,可你老板骂你,说不定你会觉得他是在侮辱你的人格;再有一种就是你单干,传说中的白手起家,前提是你要有那种能力,也要知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这话等于没说。”
“我是在告诉你做人要现实一点,你总不想将来四十岁还要手背朝下向你爸爸要钱吧?我觉得你还是挺厉害的,从基因遗传角度和其他程度上讲应该不会太差,毕竟康奈尔不是谁都能考上的。”
“那有什么用?我大哥大嫂全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是啊,他们都是那所大学毕业的,你也是,你比他们差在哪儿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条腿,怎么他们能做的你就不能做呢?你不认真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就不如他们?说不定你比他们还厉害。我看你离人生终点还有半个多世纪,你不会准备把后半辈子一直置于我不如我爸爸c我不如我大哥的自我否定里度过吧?你累不累?有那种胡思乱想的功夫,你还不如去干点什么。人活着不是为了让别人瞧得起或瞧不起的。”
“你想让我干什么?”他瞅着她,问。
“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干吗不去试试看回去好好上班,认真地做好所有你该做的工作。如果你试过了,还是不行,那你就真的不适合做那个,到时候你再想想干别的。首先你得想明白你活着为什么,不是为了挨骂,不是为了和别人比,不是为了没完没了地追女人,而是为了实现一点人生价值。很多人都是先想清楚自己活着要干什么,最后才成功的。你也应该有点理想,比方说四十岁当个富翁什么的,那样你的人生才会有动力,才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
“那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他看着她,问。
“很多啊,发大财c多做好事以期下辈子能托生在有钱人家c进坟墓之前能出国留学拿到一个心理学学位c做一阵子的心理医生c最好还能去周游世界。”
“心理医生?”
“嗯。如果我拿到心理医生执照时你还活着,你放心,来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孟辙哭笑不得:“不免费吗?”
“给你打八折已经是友情价了,你不要太贪心。”
这时,一个讽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聊得这么高兴,在聊什么?”
两人回头,只见唐恺恩站在他们身后,正恶狠狠地瞪着槟榔。槟榔忽然意识到什么,讪笑道:
“呀,我得去找飖飖,我先下去了!”说完赶紧溜。
不想孟辙也站起来说一句:“我和你一起走。”
“孟辙哥,你别走嘛,我有话跟你说!”唐恺恩忽然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亲热地道。
槟榔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管孟辙了,跑得更快。没想到她刚跑下去,还没跑多远,孟辙就跟下来说:
“你跑什么?”
“我没跑,我在快走。那个唐恺恩是不是看上你了?她还叫你‘孟辙哥’,我看你比她大不了多少吧?”
“她有神经病!”
“哈,原来你不是百来不拒。她长得不错,和你的家世也很配,她不是唐世臣的孙女嘛。跟她谈谈,说不定能结婚。”
“哼,让我娶她,我宁可娶你!”
“算了吧你!当然,也许富家女的脾气不太好,不过含金汤匙出生的都这样。你离我远点,那个唐恺恩看我本来就不顺眼,你可别离我这么近,她说不定会找我麻烦!”她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可唐恺恩还是恨恨的,并把槟榔列为终身厌恶的对象。
槟榔试试骑马,骑在马背上让驯马师帮忙牵着走一圈,可她还是不敢自己骑,怕掉下来扭断脖子。
黄昏时分,众人从马场出来,到附近的酒店里海吃一顿后,要去夜总会续摊。慕靖文有事先走了,剩下的人一起去夜店吃喝玩乐。
去的夜总会是飖飖开的,二层楼,规模并不大,甚至仅相当于一间大型酒吧。但据说是俱乐部形式的,招待的也都是各家的公子哥,因此消费很高,很赚钱。
这里名叫“狼蛛夜总会”。
里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几个人坐下来喝酒,看台上的表演。飖飖点一瓶龙舌兰和槟榔一起喝,两人叽叽喳喳地说关于服装c时尚和明星等话题,雷霆很娘地也参与谈话,他聊起女性话题可一点也不比女人差,八卦起来相当八卦,甚至连哪个女明星隆胸他都知道。而坐在对面的孟辙因为想心事,一直在发呆,虽然唐恺恩总说些有的没的在烦他,可他都不怎么理她。
过了凌晨,夜总会的人更多,酒也喝完了,几个人都想走。就在起身往大门走的过程中,槟榔和飖飖走在前面窃窃私语,男人们离她们很远跟在后面,唐恺恩粘着他们。几个年轻俏佳人,在一群来夜店狂欢的男人眼里相当惹眼,就在路过一张酒桌时,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忽然很流氓地对准飖飖短裙下的翘臀狠拍一下。
两人霎时停住脚,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所有人都吓一跳。飖飖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回头去看那名长得歪瓜劣枣的年轻男子,那个男人还恬不知耻地露出勾引的笑容,旁边的几个傻小子跟着起哄。飖飖唇角一扯,就在这时,槟榔不明白远处的孟辙干吗忽然把眼睛捂住,不过下一秒她就明白了。飖飖一把抓起那个轻薄她的男人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先是扇一顿巴掌,再左勾拳右勾拳,紧接着抓住男子的身体,用膝盖在他可怜的腹肌上顶了好几下,最后又一拳,男子一个旋转,向雷霆那边倒去,被雷霆很缺德地又给推回来,结果飖飖一脚踢出去,差点撞在孟辙身上,孟辙很不讲究地躲开,让可怜的轻薄者倒地,再也爬不起来。跟轻薄者一起来的男人都傻了,她走过去,高跟鞋一脚踩在轻薄者的手上,用凉凉的语气:
“调戏你姑奶奶,找死!”
这时,一名明显是刚上洗手间回来c比轻薄者年长一点的男人急忙跑过来问:
“康小姐,这是怎么了?我弟弟怎么冒犯你了?”
“你弟弟?”康飖回头望向那个男人,“姜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流氓弟弟,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调戏我!”
“调戏?”姜宇大吃一惊,“这小子简直疯了!真不好意思,康小姐,我弟弟不懂事,刚从国外回来什么都不懂,根本不认识你。”
“你的意思是只要他不调戏我,随便调戏哪个女人都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真不好意思康小姐!真抱歉,雷少!”他还得向雷霆道歉,“我一眼没看到,他就惹祸!康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康飖一笑,踩着色狼的力道加重一些,然后弯下腰对他说:
“喂!你听清楚了,下次再让我碰见你性骚扰,我不管你骚扰的是谁,我照样揍你,听见没有?”
男子赶紧点头,飖飖挪开脚,转身走了。
“一定很疼,赶紧带回家处理一下吧。”雷霆好心地对姜宇说,孟辙和唐恺恩跟着也走了。
那一刻,槟榔已经把飖飖佩服到了极点。
晚上她去飖飖家住,雷霆把她们送回去。剩下孟辙和唐恺恩,她要他送她回家,他说他没空,让她自己打电话叫司机来接,就坐出租车走了,破天荒没在酒后开车。
孟轲正在公司加班,在茶水间泡杯咖啡喝,不想刚出来却看见弟弟回来了,他吃惊地问:
“你怎么来了,又忘带车钥匙了?”
“没有。”孟辙回答,快步走到里面自己的位置上,开灯。
“那你回来干什么?”孟轲瞪着他问。
“加班。”孟辙轻描淡写地说,翻开办公桌上的文件。
“加班?”孟轲一口咖啡差点没吐出来,以为他中邪了,或者是哪里不舒服。不过看着弟弟严肃的脸色,他觉得还是不要再问的好,“哦”一声,就回到办公室去做自己的事了。回到办公桌前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大管用,也许弟弟来加班是他幻想出来的。
三月三日。
清晨,康进醒来时却找不到睡在身边的人,盥洗毕,换好衣服下楼去,槟榔正在厨房里忙着烙馅饼,厨房的桌上放着一盒做好的饭团与两份拌好的蔬菜沙拉,电磁炉上煮着花茶。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一下:
“怎么起这么早?!”
“我们不是说好今天要去野餐嘛,当然要早早准备。”
“这样过生日会不会太委屈你了?既然出去,也应该去个好一点的地方。”
“才不是,偶尔去郊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才好嘛。现在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最适合踏青了。你帮我把电磁炉关掉,然后把里面的茶装进水壶里。”
“好。”他放开她,关掉电磁炉,把茶倒进水壶里。
槟榔做好牛肉馅饼,放在桌上,又转身去炸鸡块。
“你做了这么多东西,我们是不是三顿饭都要在公园里吃?”他拿起一张牛肉馅饼吃起来,“牛肉馅的?”
“嗯。你不要都吃光了,那等一下要吃什么?!”
“味道不错,菜谱上学的?”
“做馅饼是和我妈学的。我妈说,做女人就算不下厨房,也一定要会做菜,不然结婚以后会在需要做菜时感觉难堪。”
“你妈妈思想还挺传统的。”
“不过我学做菜可不是为了男人,我是为了自己。我可不喜欢一天到晚为了做菜而做菜,这也是我不想结婚的原因,结婚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成天下厨房,我才不想像我妈一样一辈子都呆在厨房里,黄脸婆都是被油烟熏出来的。”
“嗯。”他从水壶里倒杯茶来喝,没发表评论。
“我妈一辈子都在无私奉献,到最后也没捞着什么好。”她将一盘炸好的鸡块控油,回过身要把馅饼装进盒子里,“你别再吃了,吃光了怎么办?!”
“你妈只是遇人不淑,命不太好。”
“嗯。反正女人只要碰到坏男人,不管命多好,从此以后也会命不好了。”
“未必是男人坏,有时也是女人蠢。”
“说得没错,所以遇人不淑已经很倒霉了,如果脑子再蠢,那才叫悲惨。”她看着他扬眉。
“我又没说你,我也没那么坏!”他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悦。
“我又没说你坏,你干吗那么敏感?!”槟榔从冰箱里拿出一只保鲜盒。
“这是什么?”他指着盒子问。
“布丁啊,我昨晚做好的。”
“你要不要给你妈打个电话,今天是你生日,她应该想帮你过。”
“我昨晚已经打过了,她说她今天要去庙里烧香。”
“烧香?”
“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信佛了,不过有信仰是好事,天天念念经就不会胡思乱想。”
“嗯,也是好事。”
“好了,装好了。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槟榔说完,转身还没跑上楼,这时门铃忽然响了,“咦?你去看看是谁,我去换衣服。”
两人都以为是帮佣来早了,康进去开门,没想到居然是保安,上来交给他一只袋子,说是一位胖胖的小姐让他给苏小姐送来的。他狐疑地接过来,猜不出胖胖的小姐会是谁。
“是什么?”槟榔从楼上下来问。
“不知道。可能有人送你生日礼物。”他看看购物袋,“这是华伦天奴,送你礼物的人很有钱啊。”
槟榔诧异地接过来,将袋子里的衣服盒子打开。果然,里面是一条昂贵的白色华伦天奴裙装,没有卡片没有字条,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十七岁生日时梁雪对她说过的话:
“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给你买真的华伦天奴当生日礼物!”
那时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而今,时隔四年,往事如烟。
“是谁送的?”康进用一种奇怪的目光观察她的脸,似笑非笑,“不会是男人送你的吧?”
“当然不是。”
“难道是飖飖?”
“不是。根本没人知道我的生日。”
康进还望着她的脸,好一会儿,笑了:
“那就是你那个很神秘的好朋友了。”
“好了,走吧。”槟榔不愿他再继续说,将衣服收好,让他拎着篮子,两人出门去。
这时候气温适宜,不冷也不热,最适合踏青野餐。阳光温和,空气宜人,风轻云淡。
槟榔开车和康进去了郊外的大公园,在里面小山上的树荫下找到一处绝佳的野餐位置。这里很偏僻,没什么人,而且地处高处,周围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大树,因此躺在地上就可以看到一小块白云朵朵。她在草里铺好野餐垫,两人坐在上面。
“这里我好久没来了,我记得二十年前我刚回国后不久,曾经来过一次,现在变了很多。”康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笑说。
“来干吗?”
“散心。”
“和女人吗?”
“不是,自己。”
“哦。”她倒了两杯茶,给他一杯,“你上次野餐是什么时候?”
“那就很久远了,大概是上大学的时候,大学毕业后我就再也没出去野餐过。你呢?”
“我?”槟榔想了想,“那就更久远了。大概是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最后一次是我和我妈两个人,逛公园顺便吃点东西,好像也不算是野餐。我们家从来没真正地野餐过。”
康进放下纸杯,躺在地上望着蓝天,叹道:
“不过偶尔出来看看风景,安静地呆上一整天也不错。”
“嗯!”她笑了笑,问,“要吃点东西吗?”
“好啊。”
她掏出湿巾给他擦擦手,然后问:“要吃哪个?”
“随便。”
“馅饼和饭团,要哪个?”
“馅饼。”
槟榔便拿出一张馅饼卷起来塞进他嘴里,康进接过来躺着吃。她拿起炸鸡块也躺下来啃。
“对了,我还没说,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这里有蔬菜沙拉,要吃吗?”她将一份沙拉递给他。
康进接过来放在一边,笑道:“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我爸不出诊时经常带我去海边钓鱼,一钓就是一整天。午饭没办法回家吃,那时我妈总会给我们带上一两个便当盒,她很喜欢做馅饼,会把牛肉c胡萝卜c洋葱切碎做馅,做成馅饼,然后配上一个西红柿,就是午餐。你这里好像没放胡萝卜。”
“我下次会放的。”她改为伏趴着看他,“没想到你妈妈还会做馅饼,不过听起来很好吃,我想你妈妈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我觉得听你说,你们家人的感情应该不错,在那样的家庭里你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了?”
“你不像是在感情很好的家庭里长大的人,一般从温馨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都会感情丰富。”
“我感情不丰富吗?”
“我倒是怀疑你没什么感情。”她啃着鸡翅说。
“那要看对什么。”
“那你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有啊,国际象棋。”
“我不是说象棋,我是说人。”
“那倒没有。你为什么总问我这种问题,好像我这辈子没有特别地喜欢过一个女人就是有什么毛病。很多人一生中都未必有真正喜欢的,很多人认为自己真的喜欢一个人,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这根本不代表什么。”
“嗯,也许吧。我看你就是一座孤岛,别人也许可以在你身边停留,但却没办法把你搬走。如果有人想在岛上定居,那就只能与世隔绝,到最后会因为没有生存能力而疯掉。”
“这个比喻听起来很有意思。”他笑了。
“如果你不改掉不喜欢别人靠近你的习惯,那在你身边停留的所有人就都会想办法发掘出自己的生存潜能,把自己变成灯塔。”
“灯塔?”
“嗯,利用你的资源去照亮其他人的航路。”
康进扑哧一笑,她把饭团递给他,他吃一个。她也吃一个,问:
“你介意你身边的女人喜欢上别人吗?”
“那要看是哪个女人。”
“你太太?”
“她不归我管。”
“我的上家呢?”
“江纯?”
“嗯。”
“不一定。”
“我呢?”
“不行!”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才在一起一年。”
“那几年以后才可以?”她很不怕死地问。
“等我想出答案我再回答你,在那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好。”槟榔乖巧地答应,咬一口饭团。
康进看她一眼,说:
“我们在这种时候不要总讨论男人女人这些话题好不好?”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本来就会谈论两性关系。”槟榔说,顿了顿,问,“还要不要再喝茶?”
“不要了。”
“来一块炸?”
“不要,谢谢。”
“好吧。”槟榔自己吃,重新平躺下来,看着蔚蓝的天空说,“你看,上面的云看起来好像棉花糖。”
“嗯。”
“那一朵像条小狗。”她指着一朵。
“我看像狐狸,嘴尖尖的。”
“也许是条萨摩耶。”槟榔满足地咬一口馅饼,“你看,天上的云在动啊。”
“云本来就会动。”
“今天天气真好,气温正合适。”槟榔道,话音刚落,一缕微风悄然拂过面庞,“还有风!”
康进深吸了一口气,用湿巾擦手,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你才刚起床就累了?”
“嗯!”他已经闭上眼睛。
“我们不下棋了?”
“下午吧,下午你叫我。”
“好吧,你睡吧。”槟榔说,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戴上耳塞听歌吃东西,她可精力充沛着呢!
康进也许因为许久没这么放松过,再加上假日的关系,一睡就睡个没完,本来是来踏青的竟成了来公园睡觉的。
黄昏时分,她好不容易把他叫起来下会儿棋,结果自己全输了。明知道她过生日也不让她一下,真过分!
火烧云快褪去时两人往回走,没想到刚走几步芦苇就来接,接过康进手里的野餐篮子。槟榔不解他为何会来,不想走出园区来到停车场,康进要她把车钥匙交给芦苇,让他帮她把车开回去。然后司机就将座驾开过来,康进领她上了车。
他把她带到西餐厅的包房里,石头也在里面。康进替槟榔拉开椅子让她坐下,两人刚坐定,便有侍者推进餐车,上面放着点燃二十一根蜡烛的一只很大的奶油蛋糕,另外又进来五个人齐声唱起《生日快乐歌》。她觉得这情景很滑稽,尤其是那五个人唱的歌。他们走后她哈哈直笑,对他说:
“我们又来这里干吗?我还以为会直接回家。”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你过生日,玩够了也该吃顿像样的。”
“我一整天都在吃,已经吃不下了。”
“那就少吃一点。先许愿吹蜡烛吧。”
槟榔微微一笑,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愿望好许,因为该有的似乎都有了。她只能笼统地祝福自己越来越顺利,然后吹灭蜡烛,将蛋糕切一刀,用叉子挑起一块奶油送到他嘴边说:
“我生日蛋糕的第一口,你先吃。”
康进张嘴接了,然后笑道:“我有礼物送你。”说罢对石头打个手势,石头就托着一只黑色首饰盒走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套优雅精美的翡翠首饰,发出耀眼迷人的光辉。
“哇!”她张大嘴巴,惊讶不已地接过来。
“这是五年前在香港拍卖会上拍到的,是清代的古董首饰,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送你当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不过这不会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