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要带她去哪儿,只是先乘飞机抵达大机场,再坐小飞机到一处不知名的机场,然后上了辆出租车,开了两个小时,才进入一处很冷清,甚至有点躲避尘世的镇子。
这里的人很少,房子也小,像是乡下。但空气清新,天也很蓝,就像美国那些描述西部小镇的电影一样。这里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但却显得很清闲。小镇的公路不是很宽,有时两边会有山石和树林,而且往来的多数都是小卡车和小货车。
全是美式的小房子,还有酒馆c杂货店和街道路标。
这里依山,还路过一片湛蓝湛蓝的海域。商铺与酒馆在这里随意地开放着,天似乎比别处低,斜日像块面饼。
车子向山里开,穿过一些小房子上了山路,大概行驶了五分钟,又转过一个弯,停在一扇白色大门前,房子后面就是一座高山。
两人下车,康爵显得很兴奋开心。他跑去打开大门,然后带她进去,停在一栋美式二层建筑前。
槟榔忽然猜到了,这就是他从前生活过的地方。
果然,他揽着她站在房子前,笑道:
“觉得怎么样?这里就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这房子真漂亮。”她欣喜地说,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也很新鲜。这儿真好,院子也很漂亮!”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他笑道,重回旧地,满心激动。
“那是秋千吗?”她环顾了许久,指着前面问。
“对。”
“我一直想有个属于自己的秋千,因为每次我去玩秋千时,秋千都会被抢走。”她开心地说,跑去打秋千,像只愉快的白蝴蝶。
她的开心感染了康爵,他跟着她过去,笑道:“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可后来飖飖来了,天天和我抢,我爷爷就又安了一个。”他坐在另一只秋千上说:“飖飖的兔子从前就喜欢趴在这儿。”
“她还养过兔子?”
“嗯。我奶奶以前很喜欢饲养小动物,鸽子c兔子c猫c狗她都养过。飖飖总说是兔子自己跳上秋千的,所以她的兔子有魔力,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她自己放上去的。”
槟榔笑笑,陶醉地道:“这里真的很美。完全的小镇生活,我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难怪你喜欢这儿,这儿真不错。”
“我喜欢这儿可不是因为风景有多好,而是这儿有着我全部的回忆。”他低声笑说,她分明看到一丝落寞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忽然令她感到一阵难过。
她拉住他的手,笑道:
“现在我来过这儿了,以后你的回忆里也会有我的存在。”
康爵莞尔一笑,握紧她的手。
这时是黄昏,只剩一半的残阳如血似的洒在他们身上,通红的一片,映红了山林间的重重树影。地面上不是橙红的光芒就是深色的阴影。耳边似乎能听到鸟儿的叫声c呼呼的山风声与树叶间的摩擦声,一阵风吹起槟榔的长发,她忙用手去拢。康爵看着她,笑问:
“哎,你想荡得高一点吗?”
槟榔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已起身走到她身后用力把秋千推高。开始时她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着。裙摆被风高高地扬起,她用手压住。然而他却将她越荡越高,她也由哈哈笑转为慌张,高声叫嚷:
“喂,太高了!快放我下来,这个结不结实?!”
可康爵始终没有停手,在底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笑。槟榔真的害怕了,又开始尖叫:
“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快放我下来!”
他终于让秋千停住。她惊魂未定,他还很开心地问:
“好玩吗?”
槟榔立刻跳起来追着他打,他连忙转身逃跑,比兔子还机灵。
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门开后,一股浓呛的灰尘味迎面扑来,让两人直咳嗽。槟榔捂住嘴,望着蒙着白布的家具与地面积满的厚厚灰尘,不可思议地问:
“这里多久没人住了?怎么这么多灰?!”
“我去纽约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这么说,这房子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住人了?”
“好像是。我还以为我走了之后飖飖回来过,看来是没有。”他打开客厅的窗子。
“这里该好好打扫一下,晚上总不能住在院子里。这里没被断水断电吧?”她问。
“没有。房子的物业费都是照常交。这又不是废弃的房子,我爷爷奶奶当初买这房子可花了不少钱呢。只是因为没人打扫,所以灰大了一点。”他去开客厅里的灯,灯亮了。
两人又到厨房去试水,水龙头先流出一些锈水,慢慢地才变得清澈。槟榔说:
“应该请人定期来打扫一下。”
“这里不许外人进。”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他翻着橱柜,回答。
“什么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吓一跳。
他扑哧笑了,戳她的额头:
“胆小鬼!什么也没有!只是没人想过要请人打扫这间房子,也没人喜欢有外人进出这里。”
她想了却没想明白,问:“有抹布吗?这里到处都该擦擦。”
“储藏室应该有吧。”他说着,去一个密闭的小间里找到两只拖把和两块抹布。
“你把地擦一擦,我来擦家具。”她接过抹布,说。
康爵答应了,两人开始打扫这间老房子。她把家具上的白布全扯下来,弄得两人满头满脸全是灰。把布扔到一边,她说明天要洗,然后将所有家具迅速抹一遍,速度之快是他前所未见的。
至此一楼的样貌基本显现,简单明净,大窗子采光极好。宽敞的住宅,外面虽然是纯美式的,可室内的装潢却纯中式。屏风c瓷器c木制家具c水墨画与摇椅。从这里,槟榔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个在外老华侨的祖国情怀。
而老人的卧室与书房同样有着中国式的典雅硬朗,里面的家具很简单,但老人的遗物还在。书房的玻璃门书柜里摆满了书,卧室的衣橱里一口小箱子装着衣服,卧室墙下则放了一只很大的密封箱子,里面是老人生前的一些书信手稿c相册和各种证件与书籍。
槟榔把白布都掀开,坐在红木椅子上抱着相册翻看。都是些陈年旧照片,有的已经发黄,都是康爵祖父母的照片。从祖父母那个年代起,就已经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了。
突然,一张不算旧但同样很老的照片闯入视线,她仔细看,那是一张全家福。前排坐着祖父母,后面并排站了三个人,都二十几岁,两名极美丽的女子夹着一名极英俊的男子。而这张照片的下一张同样也是全家福,只是祖父母身前多了两个小孩。
槟榔当然知道上面的都是谁,康爵与他母亲长得很像,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眼睛。她这才真正地发觉原来康进和康爵的眼眸竟是如此相似。她忽然觉得,如果她与康进生在同一年代,也许她会像爱康爵一样疯狂地爱上他,这想法让她很好笑。她看向康进身边的女人,康爵的母亲,那么美,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有那样悲哀的人生。
她没再往下看,把相册放回去,拎起水桶走出房间,对坐在椅子上偷懒的康爵说:
“你快点行不行?天要黑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收拾完?你到里面把窗帘拿下来,我明天要洗。”
“遵命!”康爵起身去卸窗帘。
槟榔转身上楼,二楼有一个摆着钢琴带落地窗的小厅和四间房,其中一间是浴室。她又随手打开另一扇门,那是一间典型的闺房,公主床与家具以及大玩具箱里的小熊和布娃娃,这自然是飖飖母亲的房间,剩下的遗物并不多,一些东西大概都被飖飖拿走了。
这间房对面也是一间不算大的屋子,窗前放着一张书桌,双人床床用布罩着。衣柜和五斗橱还在,墙角同样摆着一口大木箱子。她想康家人也许很喜欢大箱子。而墙边还有一只用布蒙着的架子鼓。
她用干湿抹布一起擦拭家具,这里的抽屉柜子也都没有东西了。等到她换桶水,将全部地方都擦完后,开始擦箱子时,打开箱子,只见里面都是些从小到大的物品,有证书c信c磁带和许多的书。她拿起一本翻了翻,英文原版她看不懂,可里面夹了一张照片。她拿起来一看,很清楚地辨识那不是康爵,而是一名英俊到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年轻男人,康进
“你在这里干什么?”康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她吓一跳。
她赶紧把书扔回箱子,合上箱盖,回头看他。康爵淡道:
“这间不用擦,出来吧。”
槟榔便出去,关门。他说:
“我订了披萨。”
“怎么订的?”
“打电话。我从前经常打这个电话,那家披萨店是我小学同学家开的,我本来想试试,没想到这个号码还在。二十几年没人住,我突然打电话,他还以为这里闹鬼了。”他笑道。
“楼下擦干净了吗?”她问。
“擦干净了。”
“那就把二楼擦擦,我可不想晚上睡在灰尘里。你去看看浴室能不能用,等下我要洗澡。”
康爵叹道:“这就是有老婆的下场,我的使命就是服从!”
槟榔拍他一下,催促说:“快去!”
打扫房间已经让她的腰快要累断了,洗澡时却还要打扫浴室。
还好热水器是好的,老品牌就是禁得住时间摧残。温热的水能让她洗去一身疲惫,正当她享受暖流冲击身体的感觉时,康爵突然推门进来,她“啊”地尖叫,忙用手挡住的身体:
“你干吗?!”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紧张什么?我拿浴巾和睡衣给你,难道你想光着身子出去?快点洗好了出来,披萨要凉了。”
他出去后,她的脸还在发红,又有些惆怅。飖飖说得对,新鲜时穿衣服都会有激情,时间久了,连不穿衣服都没反应了。
洗好后,她穿上睡裙,擦着头发出来。楼下传来用英文交谈的说笑声,她猜是康爵的那位开披萨店的同学在和他聊天。也不想见人,就走进康爵的卧室。他已将行李放在地上,她只好自己动手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挂入衣橱。刚刚床铺虽已掸过,可她还是将带来的床单铺在床上。她这才知道在纽约时他为什么要她选购一套床上用品,还告诉她买就对了。
一切做完,他还没上来。她走出房间,站到二楼客厅的露台上,想吹吹风。那露台面向后院,院内是黑漆漆的树影,一棵很高很大的榕树上,因为没戴隐形眼睛,她眯起眼仔细地看,才看清楚,那上面有一座树屋!是树屋没错!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吓得一抖,嗔道:
“以后别突然抱我,吓我一跳!”
“你好香!”康爵用唇摩挲她的耳后。
“你同学走了?”
“嗯,他再不走,披萨就彻底凉了。”他笑说,“他本来要请我们去做客,我说等我们走时请他们到这里来吃饭。”
“嗯。”槟榔应着,指向下面问,“那是树屋吗?”
“对。”
“你的?”
“嗯!那上面有我的宝藏!”他笑道。
“我第一次见到真的树屋,那儿更该打扫一下。明天我们最后把窗子擦一擦,把那些书柜箱子都打开通通风。这里像废弃的地下室,可其实是栋小别墅。我们要在这儿呆多久?”
“不知道。一个星期怎么样?”
“你不回去没关系吗?”
“嗯二十年来我几乎从未休过假,可遇到你后经常休假,如果因此使公司出现危机,你要负祸国殃民的责任。”
“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我开玩笑的。”他笑道,“我本来是想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地方,没想到却让你来打扫屋子。我们去吃披萨,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又收拾房子,你一定累了。”说罢,拉着她回到卧室,两人歪在床上吃外送来的披萨和饮料。
“你真的有二十年没回来了?”槟榔咬着披萨问。
“自从去纽约,就再也没回来过。”
“你拜祭过你爷爷奶奶吗?”
“当然了。他们现在葬在祖籍汕头,每年我和飖飖都会去拜祭他们。奶奶去世前说,落叶归根是他们最后的心愿。”
“他们都想落叶归根,为什么你却总想着要回来?”
“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回忆,这里却有我的回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这答案听起来很耳熟。
“你就那么喜欢这里?”她摇头甩掉奇怪的情绪,问。
“嗯,这里是唯一让我感到愉快的地方。”
“你把相册拿来给我看看吧。”
“我没有相册。”
“怎么没有?明明就在那个箱子里,给我看看!”
康爵回头望望墙角的箱子,说:“有什么好看的?!”
“真小气,给我看看嘛,我又不会笑你小时候长得难看!”
“我怎么难看了?!”
“我是说小时候。”槟榔含笑催促。他本来懒得动,可经不住她的啰嗦,只好下床去拿给她。
其实康爵有好几个大相本,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独照和与其他人的合影。他们从他高中时代的照片看起,槟榔一直问他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他就给她讲一些趣事。她甚至还在相本上看到了他与雷霆c孟辙和凌冠玉的合影,哈哈笑道:
“看来你还是越老越好看!孟辙小时候像个白痴,头发像鸟窝!雷霆也很傻!你们四个人里你长得最好看了!”
康爵忍俊不禁。早已吃饱喝足,两人收拾好残局,她说想喝水,他就下去用水壶烧热水。
“胃不好的人不能喝凉水。”他这么说。
槟榔觉得很愉快,心里暖意盎然。
重新回到卧室,她继续翻看相册,康爵则枕在她腿上懒懒地玩着她的发梢,给她讲些童年趣事。她喝水他也要,她将水杯递他,他喝一口就放下了。她突然指着和飖飖一起合影的女子,问:
“这是谁?”
“哪个?”康爵看一眼,回答,“我姑姑。”
“你姑姑长得真漂亮。”
“不止漂亮,还很厉害。从上初中开始,她就被封为名副其实的‘男人杀手’。和飖飖一样,很多女人恨她,很多男人爱她,让我爷爷相当头疼。飖飖也很让爷爷头疼,我爷爷说她们母女俩一个样,来过个暑假也能半夜爬窗出去参加派对。”
“那一定很刺激。”槟榔笑说。
“从上初中开始她的受欢迎程度就很高,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喜欢她,总之她的绰号是‘黑眼娃娃’。后来上了大学更是不得了,读哈佛时和那个结了婚的男人偷情,我爷爷因为这事差点没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那男的你认识吗?见过没有?”
“没有。他们能差二十几岁,我怎么可能认识?不过当初那场遗产官司倒是挺出名。我姑姑那时已经很有名了,她专门替女人打财产官司从没输过,那真是名副其实的‘男人杀手’。而她自己那场官司是她亲自起诉,她最好的朋友,另一个‘杀手’替她打的。然后飖飖十一岁那年就一跃成了富婆。”
“真是个女英雄!”
“飖飖也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妈很酷,一直崇拜她妈,虽然她妈让她当律师,结果她却自己退学了。”
“飖飖为什么要退学?当律师不是很好嘛。”
“她不喜欢,也不想像她妈那样不到四十岁就有严重的胃溃疡。我想我姑姑恨死那个男的了,不然不会一辈子不结婚。”
“也许是没找到合适的,那么厉害的女人是不可能一棵树上吊死的,既然能要遗产,就说明两人没感情只剩钱了。”
“或许要遗产也是一种报复。”
“如果是报复,那还真是一种优雅的报复。”
“你现在已经让我感到害怕了。”他摸着她的脸,笑说。
“放心,我还没打算学法律,所以这段时间你很安全。”
他扑哧一笑,换个更好的位置躺着。这时她突然问:
“如果我怀孕了,你会说什么?”
他笑容一僵,瞪着她,吃惊地问:“你怀孕了?”
“如果我怀孕了呢?”
“你真怀孕了?”他坐起来,又问一遍。
“如果我怀上了,你会对我说什么?生下来还是做掉?”
“你想生下来想做掉我都会陪你。”他愣愣地回答,又问一句,“你是不是真怀孕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那样万一有意外,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平静地道。
“你措施做那么全,想有意外也难。”他说,顿了顿又问,“你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哪天我真怀孕了,是要告诉你,还是该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你胆子还真大!”他突然有点生气,“如果真发生那种事,你必须告诉我。再说我有权利知道。”
“你那么紧张干吗?我又不会生孩子和你争财产。”
“难道我是怕你争财产吗?”他戳她的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水准?我是怕你乱来!”
槟榔嫣然一笑:“反正我是不会拿孩子来要挟你的。在你不打算要孩子之前,我不会要孩子。再说你根本不喜欢孩子。”
他重新躺回她的腿上:“我也不是不喜欢孩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养。”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点听不太出来的哀愁。
“这个是谁?”她手翻着相册,没话找话地指着一张他与一名女人的合照,问。
“哪个?”康爵抬头看一眼,“哦,那就是另一个‘杀手’,我姑姑的朋友。我们去纽约时她们带我和飖飖出去玩。”
“那这个呢?”
康爵又看一眼,眼神却立刻冷下来,突然把相册拿走,说:
“别看了,又没什么意思!”
她呆了呆,突然想起来,问:
“那是你妈吗?怎么那么瘦那么憔悴?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冷笑一声:“因为那时候她开始酗酒,或者说开始鬼混。”
“真是你妈妈?”她很震惊,那个女人和她在楼下看到的全家福里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瘦得可以,神情也很古怪。
“我没有妈妈。”他淡淡回答。
她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说:“她长得真漂亮。”
他沉默了良久,冷笑:
“漂亮有什么用?还没有一头狼有母性!”
“也许她是有原因的,只是你无法理解,有时候男人是无法理解女人的想法的。”
“那你告诉我,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从三岁起就扔在别人家不管不问,十年里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次,这个原因是什么?”他问得有些咄咄逼人。
槟榔觉得这样的女人也许有点心理变态,但又不能这么说,只好回答:“她总有自己的理由。”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吗?”
“我当然不会。可不是所有女人都一样的,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况且你是在奶奶家。你妈妈应该有自己的原因。”
“我从没承认过她是我妈妈!”
“反正是她把你生出来的。”
“又不是我求她生我!”
“就算是这样,反正总之”她无言以对。
“从我记事开始她卧室里的男人就没断过,而且每次都换新的。她喝酒,然后就打我,一边打一边哭,一切就因为康进从来不回家。可从来没人知道她打我,因为没人关心我的死活。”他重新躺进她怀里,眼神看起来仍沉浸在曾经的童年里那段抹不去的伤痛中,“她清醒的样子我倒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她喝醉后的样子。”
槟榔很难受,用手摸着他的脸。他将她的手轻轻覆在掌心里。
“是你说的,经历是买不到的财富,这也是一段经历。小时候因为经历过很多事,长大了才会变得与众不同,有得就有失。”她搜肠刮肚,轻声安慰。
“我三岁以后来到这里就不一样了,我在这里度过了最愉快的时光。虽然后来被强行送到外地读高中,但在这里的记忆是一生也抹不掉的。我爷爷奶奶人很好,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当地人相处得那么融洽的,因为我后来感觉在他们那个年代华侨应该是最受排斥的。可他们做到了,很多人都很尊重他们。我一直觉得我爷爷很了不起。他什么都会,他总是能钓到很大的鱼,而且总之我三岁到十六岁,除了读寄宿学校的日子,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对她笑说,“我奶奶做的杏仁巧克力饼最好吃了。”
“杏仁巧克力饼?”她笑道,“听起来不错。”
“嗯,特别好吃。只是自从奶奶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吃到过。”
“你很想他们吗?”
“嗯。他们去世时,我刚刚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我爷爷甚至都没看到我被哪所大学录取,他不知道我读的就是他曾经的大学。我奶奶一直希望看到我结婚,可我刚接到录取通知,她就去世了。她和爷爷感情很好,爷爷过世后,她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世了。这里我已经二十年没回来了,因为回来也不会有人欢迎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就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
槟榔不知该说什么,他看起来很难过落寞,虽然他是成人,会将往昔那些不堪的记忆都藏在心底。她把影集放到一边,低头,如丝般的秀发触到他的脸,将他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