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很漂亮,可我一句也看不懂。”她说,“这是诗吗?”
“嗯。”他点头。
“谁的诗?”
“威廉姆莎士比亚。”他笑答,“这是《十四行诗》的第八十八首,你去网上就能查到。现在你可以把这片叶子收藏了。你不是有很多诗集吗?把它夹在里面当书签。”他说完,招侍者买单,拎起她的坤包笑道,“走吧,再走走就到山顶了。”说罢先走了。
槟榔站起身跟在他后面,手捧着那片叶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纷乱如麻。
经过努力攀爬,抵达山峰高处时已近黄昏。不久日落时分来临,一轮火轮般的太阳渐渐变得耀眼夺目,将万物全部染得通红如血。大片霞铺满天际,形成一幅渲染得极其均匀壮烈的画面,无声地,却尽情地释放它的无尽光芒,直至释放掉最后的气力与激情。
终于,它疲累地羞怯地躲回山峰后,光芒渐渐收回,所有的景色不再鲜艳地发红,而是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后来,它已彻底变成一颗红彤彤的火球供人正视。它依旧是美丽的,但却不再逼人。这颗辉煌的太阳似乎不再骄傲,而是像初生时一样,纯净温柔,只是比初生时多了一种凄凉。
周围的光线随之黯淡,曾经的日轮已彻底隐没在西山后,只剩下一抹余辉在尽全力渲染着那几朵碎云。而在它之后,即将暮色苍茫。
槟榔和康进站在山崖上的石边,并排望着那大自然瑰丽的奇景,谁也没说一句话。山风吹动着她披肩的卷发和耳坠,风有些大,她粉黑相间的衣服在不住地抖动。她望着远处的景观已然出神,突然,她感觉到他的手按上她纤细的腰,心头一震,吃惊地低头看着他的手。他却旋即将她往里带,说:
“往里来,别离悬崖太近。”
槟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带到里边,然后他放下手。她的心刚刚一直怦怦乱跳,现在虽然他放手了,可她仍心有余悸。她变得心绪不宁起来。然而康进并未察觉,他突然转头对她的侧脸笑道:
“有点像在希腊的时候。”
“嗯?”她没听清。
“你忘了?我们在希腊时也一起看过日落。”
“是啊。”她说得敷衍。
“你知道吗?”他望着远处的落日说,“你总会给我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她对着他的侧脸问,余晖映衬着他的脸,阳光突然也令她产生出一种错觉,她在他身上恍惚地感觉到另一种让她极为熟悉的存在感。
康进并未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扭头望着她问:
“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槟榔不甚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只顾看他的脸。的确,他已年近六旬,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上还是会有一股吸引力,一股很强的c令人无法回避的存在感。他保养得极好,感觉依然很年轻,岁月在他身上只是将原有的英俊变得更深刻,让人更想深入地去探寻。
“客观地,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怎么样?”他这么问,问话古怪。
“你?”槟榔想了想,如数家珍似的笑道,“你很好啊!你出身良好生平坦c毕业于高等学府c事业有成c日进斗金c豪宅c奢侈品c香车c美人,你应该算是名流吧。要什么有什么,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当然好!”
“我不是说这个,”他凝睇着她,问,“我是说,以女人看男人的角度,你觉得我怎么样?”
槟榔有些吃惊地望着他的眼,但很快便在他的眼神中迷失了。这眼神是她见过的,从这眼神里,她隐隐感受到了另一双更为年轻的瞳仁,它们是一样地温柔,一样地震撼她的心。那是她极熟悉而令她心醉的。此时她仍有少部分是清醒的,但大部分是朦胧的。她看着他,他的眼神令她感到压抑c惊讶,还有一些隐隐的心痛带给她的窒息:
“如果我们早二十年认识,我会爱上你。”她回答,前半句出于理智,后半句出于迷蒙。她回答得不伦不类,却是她的真实思想。
“你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现实就是现实。”他望着她轻声说。
槟榔觉得他的眼神很复杂,她看不懂其中的内容,但似乎看出点受伤意味,这让她心里不大舒服。她觉得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她面对着他,最后一点金光混合着暮色在他身后辉映,奇怪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的眼睛。他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黢黑的瞳仁,完全复制了另一双让她熟悉的瞳孔。她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切都在这半明半暗之间定格。她觉得这段时间很长,虽然这其实只有短短的半分钟。
蓦地,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她吓了一跳,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接听。
打电话的是白朗,山上信号不好,她好不容易才知道是他。她走到山崖的最里面去接电话,白朗说他们已经到家了,问她去哪儿了,女佣说她已经好久没回去,他们还以为她怎么了。